他颤抖的手,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穿过沈惊澜的颈后和膝弯。入手处,是冰冷僵硬的触感,如同在触碰一块刚从冰窖里拖出来的石头。那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拂过他的手臂,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沈惊澜瘫软的身体抱了起来!
轻!太轻了!轻得如同没有重量的纸片!却又沉重得如同他整个破碎的灵魂!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走向门口那口散发着死寂寒气的石棺。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断臂的剧痛撕扯着他的神经。怀中冰冷躯体的触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地上那截灰白的断指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视线。
终于,他走到了石棺前。
棺盖已被那两个灰衣汉子无声地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纯粹的、如同将人瞬间投入液态氮中的极致寒气!混合着那股金属锈蚀般的冰冷腥气!扑面而来!让他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浓密的睫毛覆盖着紧闭的眼睑,如同两片枯萎的蝶翼。嘴唇紧抿,毫无血色。额角的绷带边缘,暗红的血渍如同凝固的绝望。
“澜丫头……”一声破碎的、如同呜咽般的低唤,从他紧咬的齿缝间艰难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不再犹豫。或者说,他不敢再犹豫。他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溃。
他俯下身,极其小心地、如同将一件稀世珍宝送入祭坛般,将沈惊澜冰冷僵硬的身体,轻轻放入了那口散发着地狱寒气的石棺之中。
身体接触到棺底冰冷石面的瞬间,沈惊澜似乎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冰碴摩擦般的“嗬”声。
陆九渊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巨大的恐惧让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断臂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棺盖被那两个灰衣汉子无声地、沉重地合拢。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机括咬合声。
如同地狱之门被彻底关闭。
那口巨大的灰白石棺,如同吞噬了最后一点微光的黑洞,静静地矗立在房门口。散发出的寒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雨水落在棺盖上,瞬间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
周砚白最后看了一眼那口石棺,目光平静无波。随即,他转身,月白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流动的寒玉,没有丝毫停顿,径直穿过狼藉的庭院,走向那扇早已倒塌的院门。
青黛、红绡、灰荇、金钏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紧随其后。青黛收起了银针皮囊,红绡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灰荇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幕的墨迹,金钏最后扫了一眼屋内狼藉的地面和墙角瘫软如泥的魏嬷嬷,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计算。
四人步伐沉稳,没有丝毫迟疑,很快便消失在门外迷蒙的雨幕之中。
庭院内,只剩下那口散发着死寂寒气的巨大石棺。
以及——
瘫软在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目光呆滞地望着石棺、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嗬嗬”声的谢云舒。
僵立在门边、断臂处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半边衣襟、脸色灰败如同死人、眼神空洞地望着石棺的萧破虏。
还有——
佝偻着庞大身躯、背靠着冰冷门框、断臂处剧痛钻心、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死死盯着那口石棺、赤红的眼中只剩下无边绝望与死寂的……
陆九渊。
雨,依旧不知疲倦地敲打着残破的屋檐、坍塌的井口、枯死的梅枝。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
庭院深处,那口崩塌的八角石井废墟边缘,几缕如同凝固黑血般的暗红幽火,在浓稠的雨幕中无声地跳跃、明灭,如同地狱深处永不瞑目的眼睛。
夜色,如同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缓缓覆盖了这座散发着腐朽与死寂的江南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