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色的听筒,压在赵小丽的耳廓上。?w_a~n,b!e?n`g_o^.?c/o~m*听筒里,赵大刚的吼声几乎要撕裂她的耳膜。
“……坐地起价,一口气加三成!他说咱们要就要,不要他就卖给别人家了!”三成。这两个字砸下来,赵小丽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头顶冲,眼前那张熬了一夜才算出来的成本核算表,瞬间在脑子里烧成了一片灰。利润、定价、市场定位……她用红笔黑笔反复计算,在那张薄纸上抠出来的每一分钱,每一个铜板的余地,顷刻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所有的一切,从面料到人工,再到她绞尽脑汁才定下的那个既能保证质量又不至于吓跑顾客的价格,全都被这两个字给堵死了。接受,成本暴涨,零售价就得跟着涨,那等于自杀。不接受,百货大楼的货架已经备好,她们连一件主打款都做不出来,还是死路一条。李记布行这根本不是在涨价,这是在要她们的命。“小丽?小丽!你倒是说句话啊!拿个主意!”赵大刚在那头急得快把电话线给吼断了。她胸口那团火也“噌”地一下窜上来,刚要爆发,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一旁的赵淑芬。`l^u_o¢q`i\u.f_e?n¢g~.¢c^o¢m′赵淑芬还端着那个搪瓷缸子,姿势都没换一下,一双眼却透过袅袅的热气,刀子似的钉在她身上,不带半点温度,纯粹是在看戏。慌乱,是她妈最瞧不上的东西。赵小丽松开那个几乎要掐出印子的拳头,“哥,你先别炸。”电话那头的咆哮,戛然而止。“咱跟那个李记,签了盖红戳的合同没?”“……没,就是口头定的,先给了定金。”“他姓李的是说了算的那个,还是上头还有老板?”“……两口子开的店,但听说路子挺野。”“整个红星市,除了他家,还有没有第二家能搞到咱要的那种混纺料子?”这一连串又快又急的问题,直接把赵大刚给问傻了,气焰都弱了下去:“……好像……能有他家货色这么新、这么全的,没几家……”“知道了。”赵小丽心里那杆秤飞快地拨拉着,立刻下了第一道指令。“你什么都别答应,也别把话说死。”“你就告诉他,港城来的画师对成本有意见,正在改新图纸,让他等着。\j*i?a,n`g\l?i¨y`i*b¨a\.·c`o¨m¢记着,姿态端高点,让他摸不准,以为是我们在挑他,不是他拿捏我们。”“一个字,拖。”“好!我明白了!”赵大刚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啪”地挂了电话,赵小丽强撑着的那股子镇定才塌了角。她转过身,对着同样一脸错愕的陈敏和面无表情的赵淑芬,把情况又说了一遍。陈敏那张总是憋着几分傲气的脸,“腾”地一下烧成了猪肝色。 “搞什么鬼!”她那口生硬的港城普通话都气得变了调,“一个二道贩子,也敢拿我们的画稿开涮?简直是侮辱人!”她烦躁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穿着脚上那双时髦的小皮鞋,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来回兜圈子。“换掉他!必须换!小丽你放心,我在特区那边有路子,肯定能找到更好的料子!大不了从港城进货,价钱贵点,也不能咽下这口恶气!”“不行。”赵小丽想都没想就否了,手指重重地戳在桌上那份全是批注的成本核算方案上。“从港城进?运费、时间、报关,随便哪一样都能把我们的本钱搞到天上去。我们不是给有钱太太做几件高级定制,我们是要在红星市,做一个让厂里女工都买得起的牌子。”“我们的死穴,就是价钱。这个跟头,我们栽不起。”“价钱上栽不起,牌子就栽得起吗?”陈敏立刻顶了回来,“用那些土得掉渣的破布做出来的玩意儿,能有眼看?第一批货就砸了口碑,以后还卖个屁!”“这是作践东西!”办公室里,一个谈生存,一个谈尊严,针尖对麦芒,谁也说服不了谁。一直没出声的赵淑芬,慢悠悠地把搪瓷缸子放回桌面,嗑哒一声轻响。她没起身,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两个陷入僵局的丫头。绝望中,赵小丽的目光在凌乱的桌面上疯狂扫视。然后,她看见了被压在一堆画稿废稿那份清单,是赵淑芬昨儿晚上跟最后通牒一样,直接甩在她脸前的。一个念头猛地捅穿了她脑子里那团浆糊。赵小丽整个人跟上了弦的弹簧似的,“噌”地一下就蹿了过去,一把将那份清单从废稿堆底下扯了出来。纸张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