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卿觉得她的袖子可能被火燎着了。
不过,她这时却也顾不得这些,仰头一瞧,暗道一声“糟糕”,挂着船帆的高大桅杆没有了,只剩下一截正冒着熊熊的火焰,而掉下去的那一截落在帆布上,旋即点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
这就意味着这艘船即便能在暴风中逃过一劫,也没法扬帆航行了。
除非船上有备用的帆与桅杆。
冒着生命危险抢救了两舱财物后,林幼卿想下到甲板去看看下面的情形,且上面已经烧起来自是没法待了,却发觉船身摇晃的比刚才更厉害了。
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用尽了她所有力气,却还是咬着牙,挣扎着退到一层的船舱随意进了一个空舱位,便又返身回到空间。
今晚耗费了不少气力,林幼卿觉得比跟二妹上山还累人,肚子也唱起歌来,遂去了厨房找吃的。
而外面的情形越来越坏,船被飓风挟裹着失去方向,在汪洋大海中随波逐流。
没有人顾得上救火,火借风势,很快入耳都是噼里啪啦的木料燃烧声,火势愈来愈猛烈,已没有谁能是它对手。
落水的人越来越多,底舱上下两层跟沙丁鱼罐头一样挤满了货物与人。
这里的颠簸程度稍微小一些,却也把人颠得够呛,一些晕船的人吐的一塌糊涂,本就污浊的空气就更加污浊了。不过已没人在乎这些了,只要保住命就成,最多就是瞪那些添乱的人两眼。
然而,眼下的情形这艘船上的人都跟入了死局一般无二。
不外乎三种死法,要么死于溺水,要么死于火焚,要么被烧死之后再葬身大海。
可能上天总是先以恶的面貌示人,觉得你已经够惨的时候,才会给你一些甜头,让人不至于绝望至死。
就在大火即将烧到一层船舱时,暴风挟裹来暴雨,一盏茶的工夫火就把无法无天的火势给收拾去了,到处都是冒起来的青烟,与浓烈的焦糊味,却给了整艘船上的幸存者以新的生机。
暴雨摄走了大火,却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反而像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与飓风并肩摧残起这艘船来。
今夜,这艘船从未有过的命运多舛。
天亮的时候,飓风大势已去,取而代之的是船只足以承受的大风。
雨势孤掌难鸣也有所收敛,转成“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雨珠子。
天空低沉阴云密布,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深蓝色调,有了不一样的颜色。
但林幼卿觉得,不得不说这颜色真丑一点都不适合它,也把与它休戚相关的大海的颜值与气质拉低了好几个层次。
然而劫后余生的一船人却对此视若无睹,各有各的一摊伤心事要费神。
雨幕里,船员们冒雨检查着整个船体昨夜与暴风雨一战的损失。
出来透气的客商们也一脸惊魂未定,各自寻找着自己的舱位查看损失。而舱位在二三层的贵人们,有的人是幸存下来了,但所带的财物行李并船舱一起灰飞烟灭了,只得站在甲板看着别人忙活,扼腕长叹。
这说的自然是男人们。
也不是说男人中就没有痛哭流涕的,而是这样的人在少数,大多数都还算撑得住这幅悲惨的场面。
而女人们的情感就比较率性与奔放,痛哭流涕者有之,咒骂上天不公的有之,面色发白瘫坐在地默默流泪者亦有之。
而那位徐大小姐却不在此列,因为她身边的两位嬷嬷已先她一步哭着骂着,心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了,她觉得那副样子可真丑,自己绝不要做那样的事,她可是要嫁给四皇子做侧妃的女人,怎么能跟个市井妇人一般模样。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徐梦娇表现出了身为世家女的良好教养。
甚至比她那一脸灰败、死气沉沉的兄长徐智恒还要坚强些。
当初匆忙下楼时,她还让嫣红嫣紫两个大丫鬟拎着个包袱,那里面装了两千两银票与散碎银子呢。她还记得母亲的话,只要银子在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事情并没有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不值得她心如死灰、大放悲声。
只是湿衣裳穿在身上真难受,东西早就尸骨无存了,她傻待在雨里看着也没用,还是先去换身干衣服吧。
转身的时候,她瞧见了立在顶子已被烧毁的中等船舱的连廊下,正瞧热闹的林幼卿,张口就喊她:“如眉,过来。”
如眉,是这位大小姐给林幼卿这个新丫头取的名字。
林幼卿寻声望了她一眼,面无表情